编辑：江南
文：魏谷子

川普的最亲密女助手霍普·希克斯感染新冠，这是新冠危险距离川普最近的一次，因为周二的克利夫兰辩论和随后的明尼苏达州集会，希克斯都全程陪同。紧接着，最令共和党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：川普夫妇的COVID-19检测呈阳性。

仿佛命运诡异的轮回，又仿佛茨威格的特写。四年前，希拉里最亲密女助手胡玛·阿贝丁引发多米诺骨牌，当时联邦调查员在调查胡玛丈夫与一个女孩互发的性爱信息时，无意中发现了数千封邮件，可能同私人邮件服务器调查有关，此事成为希拉里的史诗性滑铁卢；而这次轮到，川普最亲密女助手霍普·希克斯引发多米诺骨牌，同样可能演变成川普的史诗性滑铁卢。

现在，左翼要表现出同情和仁慈，祝福川普恢复健康，川普是美国选民选出的总统，不是必死的恶魔。不要诅咒他。纽约时报老牌记者纪思道开了一个好头，他第一时间表示：向川普总统和第一夫人致以最良好的祝愿，无论人们如何看待他的政策，我都希望我们能保持文明，避免刻薄，吸取教训，并祝愿他们早日康复。

这一点，我相信拜登。上次川普的弟弟过世，拜登主动休战慰问川普。同理心和中立形象，是拜登最突出的标签。现在，他已经发布通告说：吉尔（注：拜登妻子）和我向川普总统和第一夫人梅拉尼娅·川普致意，希望他们迅速康复。我们将继续为总统及其家人的健康和安全祈祷。

危险在于，拜登是否因为第一场辩论而被川普传染。如果拜登感染甚至遭遇不测（以拜登的高龄和身体状况，这很有可能），川普将被写进美国耻辱，因为他的不检，伤害他人生命，毁掉美国政治。万幸，拜登被检测为阴性。

同时，对川普更为不利的是，由于他引起公愤的辩论霸凌，以及这次最切实的新冠感染，拜登如今有一万个理由，选择不参加接下来的辩论，而且可以义正辞严，因美国之名。而川普和共和党人将无可奈何，没办法说拜登逃遁。如果策略得当，拜登甚至可以借此完成凌迟般的挑逗。

也许川普最痛苦的是，即使74岁的他没有表现出症状，他也将不得不退出竞选活动，在白宫里隔离一段时间。川普已经取消了周六的威斯康辛州集会。如果他开始表现出症状，那么是否还能继续参选就成了一个问题。

即使病情不会变得很严重，确诊感染也可能对川普的政治命运造成毁灭性打击，因为几个月来他一直试图淡化疫情的严重性，而这种病毒正每天造成约1000多名美国人死亡。他曾多次预测病毒将会消失，并表示疫情已经得到控制；他还嘲笑科学家，说他们对情况的严重性认识错误。

有一种意见认为这是川普在上演苦肉计，显然这是一种臆想。苦肉计是制造明显对自己有利的被别人伤害的假象。而如果制造感染病毒假象，只会让公众觉得，你的认知和政策害了很多人，现在终于害自己。

无论如何，在最重要的新冠认知和政策上，拜登的老练和谨慎，及其地下室和封闭政策，暂时获得明确胜利。铤而走险的川普，用自己当祭品，宣告了一场致命的认知和政策失败。拜登曾因龟缩战术被共和党嘲讽和暗喜，被民主党怀疑和催促，但他在最后一秒完成致命一击。川普即便最后依然连任，但在关于新冠的道义和政策上，已经宣布失败。

七场四胜制的NBA总决赛正在进行，它和总统大选很值得类比，都是极残酷的奥德赛征途。由于四年前希拉里的选举人票落后很多，拜登如今代表民主党，更像要完成艰难的1比3翻盘；那么，川普感染新冠以后，如今已经变成，川普需要完成艰难的1比3翻盘。这个比分，理论上比赛已经结束，但实际上并没有。

就像NBA总决赛，比分落后的一方同时意味着更有动力调整；对拜登和川普而言，不利的局面并非全然不利，因为可以通过整体叙事改变。这将牵涉到一场充满智慧和狡辩的叙事博弈。

拜登和川普的十月惊奇博弈，就可以预见的方面而言，就是骚乱和新冠。很多人认为前者对拜登不利，后者对川普不利。其实不全然，他们两个都是押上仅次于生命的政治赌注，都是在刀口上舔血，并且必须玩转叙事游戏。

以可能的骚乱为例，如果大选最后阶段，再次先出现警察过当执法或白人至上组织暴力，川普就极可能完蛋；而如果先出现超常的BLM骚乱或安提法暴力，拜登就极为被动。而说到叙事博弈，虽然川普猛攻法律和秩序，拜登处于防守地位，但拜登的叙事套路说服了相当一部分选民，那就是：1、呼吁和平抗议，谴责暴力；2、挑战川普同样谴责；3、暴力来源于川普执政，由他助推，并将加码；4、选择拜登，意味着安全。

新冠时代的竞选集会也如此，如果川普或集会群众没有感染（注：披萨大亨赫尔曼·凯恩6月份参加过俄克拉荷马州的川普集会，随后病毒检测呈阳性死于并发症。），川普就极可能火中取栗。但现在，对川普而言很不幸，他中招了。就像关于骚乱的博弈一样，接下来，川普感染同样是一场叙事战争。

首先，这取决于川普的恢复状况。如果不顺利甚至加重乃至无法工作，比赛真正结束；如果恢复顺利，很有可能试图将自己塑造为勤奋的人、勇敢的人、坚强的人；同时以自己的迅速康复，说明新冠病毒就像他说的那样，没有那么严重。他传递这样的信息，也许他是鲁莽的，但掌握着力量和判断。川普还会利用左翼阵营对他可能的咒诅以换取选民的同理心。

另外，需要注意的是，如前文提到，公开战场至少有骚乱和新冠两个。十月刚刚开始，川普会同时期待在前一个战场完成翻盘，民主党州长和市长们尤其需要慎重，尽量避免己方首先出现扯不清楚的暴力。

对川普而言，如果他愿意，他还有一个叙事办法。在美国总统竞选史上，及时认错和示弱，以引起人们对候选人性格的平视和行为的同情，有时能成为一个奇策。川普可以（其实应该）用自己的感染，呼吁大家带口罩和保持社交距离，同时坦诚理性地对疫情进行一次总体性谈话，一如他四年前的葛底斯堡演说的行为艺术（注：已有右翼人士建议川普，针对他感染所引发的国家安全威胁，做一次全国演讲来提振士气）。当然这样做很危险，等于拱手承认拜登正确。更重要的是，如果这样做，就不是川普。一如美国西北大学心理教授丹·麦克亚当斯所言，他是一个自己想象中的彪悍交易商，不断战斗，他必须赢，不能有任何认输。

而以拜登的老练，这次天幸没有因川普而感染，他应该不会让这个机会溜走。他会祝福总统夫妇，呼吁重视口罩和社交距离，让川普这个活广告，推销自己的社交疏远和封闭政策。同时，接下来半个月，他可能拥有单方面的黄金机会，战场上只有他一个人集会、拜访、市政厅谈话。他现在可以像割韭菜一样去做这些事。

这不仅是行动上对川普的压倒，更重要的是，拜登每一次谨慎的集会和对话，都是对川普的疫情认知和政策同时进行的否定。最关键的是，他甚至可以选择不再辩论。没有任何人能逼他，连在道义上都不能。

但拜登并非没有危险。以对总统防感染的级别，川普依然不能幸免，拜登如今更无法安枕。如果他接下来万一被感染，那对竞选和美国而言将真是大乱。虽然拜登的叙事可以说，即便我如此防范，但依然中招，说明疫情多么危险；但川普可以说，即便你如此防范，但依然中招，说明你的策略无用。

无论如何，拜登之前广受两党争议的封闭策略，需要进行适当的评估调整。拜登的隐身，某种程度而言像勒着自己脖子。他的有限亮相，几乎是闭门会，连粉丝们想捧场都找不到他在哪；他每天收工很早，经常中午12点前就停止一切活动和采访；拜登团队每次拿尺子量社交距离，稍有风吹草动就惊弓之鸟般地让拜登退后，这些举动更带有行为艺术成分。

如果说这些依然是策略招牌的话，那真正可怕的是，拜登团队因为要打疫情牌，严禁民主党人上门登记拉票，这已经导致关键摇摆州佛罗里达州的这项工作严重落后，共和党在这里登记新选民就像在割韭菜。而奥巴马连着两次拿下该州，上门拉票是致胜关键。

随着川普感染，到目前为止拜登的策略获胜。当然，这玩得非常危险，拜登本人亦非完全刻意为之，很大程度是担心自己健康。即便川普中招，也不意味拜登这样做正确，川普中招是他不遵守科学，而拜登的策略同样超越社交疏远而几乎变成社交隔绝，更遑论已严重影响线下拉票。

仿佛一场冥冥中安排的反击战，就在川普宣布感染的几乎当天，拜登团队决定扭转社交隔绝策略。因为宾州和佛罗里达州这两个占去49票的摇摆州，拜登的选情已经非常告急，告急的重要原因，就是共和党对这两个州的上门登记选民，遥遥领先民主党。在最后33天左右，拜登团队决定全线反扑，上门拉票，虽然很多党内人士担心现在为时已晚。

更多的迹象正在表明，自第一场辩论结束前后，拜登决定开门放闸，发起冲刺。他的推特语言，显得更加自如以及具挑衅性，辩论前嘲讽式地说自己带着耳机和兴奋剂，就是一个明证；他已经敢于公开和大群支持者见面，比如辩论第二天的宾州格林斯堡之行。

甚至拜登之前的地下室策略，都可能带有策略的刻意性。某种程度通过伪装和谨慎，他既保住了生命安全，节省了精力，也规避了出丑危险。同时引起了川普的嘲弄和低估。这种嘲弄和低估，降低了公众对拜登的预期。而一旦经过首场辩论检验，即便迟缓衰弱，但没有被击倒，那拜登就超出了预期，扮演了猪吃老虎。

事实上，拜登通过这种方式，某种程度已经消解甚至瓦解了川普的瞌睡论和吸毒论。在辩论事实面前，瞌睡乔的绰号再叫比较无聊，即便拜登有点虚弱，但没到川普描述的份上，那就会对川普产生反作用力。

很多川普支持者狂欢于川普的猛烈击打，认为完胜。且不说这种霸凌式侵扰，究竟会在郊区白领、女性和温和派选民中引起什么情绪；对川普而言，即便光赢是不够的。了解楚汉争霸的故事就知道，如果你只是击退而非击垮对方，而你的负担又很多，必须要有完胜，那这种不完全胜利，对你而言就是失败。对川普而言不幸的是，他需要完胜，但没有实现，即便是否胜利，都充满争议，且不说诸多民调显示他辩输了。

不要低估拜登作为一个克林顿式平民政客的老奸巨猾或老练精明。他和希拉里、奥巴马不一样，前者因夫之名，后者年少轻狂。没有像拜登这样饱经患难，艰辛备尝。

拜登如今的行动，让我联想到NBA巨星勒布朗·詹姆斯。詹姆斯已经接近满36岁，如今正在打总决赛。作为老将的运动年龄，跟拜登的生命年龄可以说差不多。但他们都善于在漫长的征途中，藏拙，划水，顽强而艰难地支撑着前90里，落后不要紧，也没有办法，只要别被打垮。然后积蓄所有的精力和狡诈，在最后一节发力，一击制胜。

如果这种判断没有错误，如果拜登接下来不出现致命的老糊涂断片，可以预见，他接下来一个月的动作，将越来越猛，越来越公开，从行动的下狗摇身变为上狗。如果一切正常，川普将越来越危险。更何况，如今川普中招，且不考虑健康和疫情政策危机，至少竞选活动必须被迫全线防守，甚至几乎暂停。

对川普和他的支持者而言，最危险的是他们愚蠢的自信，错把奇迹当常态，从而骄纵自满，因袭套路。事实上，希拉里如果没有911活动晕倒，如果没有最后的胡玛丈夫门，川普的民粹主义策略可能已经失败；事实上即便如此，希拉里多300万张普选票；事实上，希拉里准确地说只要在威斯康星、密歇根和宾夕法尼亚三州多80000张选票，赢的就是她。

川普的胜利不是必然。如果他觉得天下大吉，他极可能被他眼中的瞌睡乔干掉，以最残酷的软弱。现在，从他感染的结果看，他付出了一意孤行的代价。

最后要说，支持或反对一个人很正常，但因为支持川普，而假想川普如果很快恢复，那就意味着新冠就像流感一样没事，川普将因祸得福，甚至一举成功，这种假想很危险，即使从中立角度的策略而言，川普很可能这样叙事。但如果支持者自己对病毒真这样想，那将是支持某人某事的十足脑残。这种想法，既罔顾美国已经因新冠死去20万条生命，同时等同于认为，不用有谁需要对新冠负责。

来源：纽约时间(微信公众号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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